她說得沒錯，他確實那麽以為的。

婆羅曜默然了許久終於低低地笑了：“即便你在演戲，但玄武拒絕你是真的不是嗎？”

說完婆羅曜心裏瞬間咯噔了一下：“你們……你們早就串通好了？”

“竄通？那算是吧。他的配合讓你對自己的計劃更堅信不疑。我決定來攔親你一定會跟來，只要玄武在這個時候拒絕我，我出現絕望也在情理之中，而你必然會趁這個時候來奪這個驅殼，我將你放進來就十分順理成章，你根本沒懷疑。”

其實婆羅曜也有那麽短暫的疑慮，但他覺得或許那只是對穆晴明僅存的半點內疚。

而且，這個機會太難得了，想要奪走穆晴明的心智，只有那個時候，所以他選擇了冒這個險。

結果卻還是上當了。

“呵呵，不愧是本帝君看上的人，不過可惜，你最終還是選擇當玄武的棋子，做一個犧牲品。但與其說玄武是配合你演出，不如說是你的選擇與他不謀而合，這與他利用你凈化婆羅之境殺掉你自己又有何區別？”

事到如今，婆羅曜還在想要刺激她？

但是，婆羅曜也好，玄武也好，穆晴明早已經看淡了。

“對他來說有沒區別已經無所謂，萬年之前我斷送的十萬條人命，今日終該有個了結。我不會再重蹈覆轍讓滄州百萬人再因我喪生。活著固然重要，但活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還不如死。”

兩人之間的意識交流，不過就是短短的幾秒。

穆晴明便不再與婆羅曜溝通，接著他的殺機做出毫不留情襲擊玄武的樣子。

殺氣萬丈！

而玄武的執明劍，也別無選擇的朝她刺來。

婆羅曜在穆晴明的意識裏怒喊：“就算你想去送死，但我婆羅曜是生長之神，我不死你也不會死，命運還是會再次輪回。”

“不會了。”穆晴明堅定地說著。

她目光熾熱地看著玄武，殺意最盛之時，如同她最喜歡玄武的那一瞬間那麽狂熱。

愛與恨其實很近，只在一念之間。

善與惡也很近，也只在一念之間。

生與死也只在一念之間……

“對不住了，晴明。”

玄武眼底縱有千萬個不忍心，不願意，但是……

“執明，天道斬！”

穆晴明手中的飛鐮被擊穿，玄武的執明劍穿透的她的心臟。

穆晴明被劍沖刺往後飛去，砰的一聲被釘在了葬天林形成的山體之上。

心臟被擊穿，她幾乎是當場斃命，腦袋輕輕的垂下來。

在她走向死亡的短暫時間內，所有的婆羅之力像流沙匯聚到葬天林，灌入穆晴明的命海，超負荷的承受讓垂掛在巖壁之上的身體像只風箏翻飛不止。

但穆晴明將所有的力量灌入婆羅神的神格。

婆羅神格達到了前所有為的飽和狀態。

這原本該是婆羅神所期望的力量，但是穆晴明卻也將燃魂灌入其中，把自己的命也灌入其中。

在力量達到頂峰的時刻。

婆羅曜知道自己徹底的輸了。

因為他終於明白穆晴明為何說他不會再生，穆晴明窮盡所有包括她的靈魂，使出了這原本屬於他婆羅神的最高神力。

萬物生長！

這丫頭之前說她無法控制燃魂，說她沒辦法用神格使出長生訣也都是騙他。

穆晴明不禁參悟了他的長生訣，而且還參悟了他的萬物生長之術。

只是穆晴明，哪怕如此你還是無法將我徹底殺死呃……

婆羅神突然覺到一股泯滅的力量在摧毀萬物生長，他不可置信的想：“穆晴明，這根本不是萬物生長！”

有逐漸被清空的意識當中，穆晴明的聲音已經變得有些輕飄與遙遠，但依舊那麽堅定不移：

“確實不是萬物生長，而是燃魂。”

婆羅曜：“燃魂是毀滅的力量！”

“但你告訴過我萬物生長能讓死去的人覆生，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，是物極必反的巔峰成就。”

燃魂與長生訣相克，是因為燃魂是滅亡，長生訣的生長。

當初婆羅神的神格在穆晴明的身上，抵消了燃魂的反應，讓很多仙神都輕易察覺不到穆晴明身上有燃魂。

但兩者又是相生，因為長生訣能強化燃魂之力，賦予它更高的威力。

兩股力量發揮到了極點，相克之後融合，燃魂不再是摧毀之力，而是更強大的萬物生長！

記得鬥殊上相曾跟他說過一句話。

……“穆晴明，燃魂不是罪惡，也許它是你守護的力量。”

既然一切的罪行由燃魂開始，那一切就以燃魂來做了斷。

燃魂發揮到極致的那一瞬間，婆羅神的神格轟然被炸開，在穆晴明的心海蕩起非同一般的力量狂潮。

方才被穆晴明吸收進去的婆羅之力，通過燃魂化成新的萬物生長的力量，一波波如同漣漪源源不斷的向外震蕩擴散。

所到之處，沸騰的巖漿瞬息被澆滅，動蕩的山川逐漸平息，所有的動蕩都沈澱了，婆羅之境陷入一種極度的靜謐，仿佛一切都已不覆存在，萬般皆空。

許久之後，又有輕微的聲音細密的傳來，像是無數的生命在生長著。

被燒毀的大地猶如瞬間被春風喚醒，抽出綠色的嫩芽。

風再起，萬物生長。

平地被綠草覆蓋，樹木填補著像是山川傷疤的溝壑，大山之間拔地而起一大片參天密林。

綠色的大森林裏充滿了生機。

那些因魔族與人類鬥爭，在婆羅之境內死去的人都從這片叢林之間走出來。

一身血跡的方玨與方平生不由地往前走出來。

那是！！

他們曾失去過的同門，他們的家人、親人與朋友。

走出森林的邱子淩茫然地看著自己，再看跑向他的方玨，突然眼眶發熱大聲喊了一句：“玨師兄，子陵回來了！”

方玨瞬間紅了眼眶，他張開手臂抱住失而覆得的邱子淩。

再擡頭看。

那座由葬天林形成的最高山峰上，被執明劍釘在巖壁上的穆晴明。

她垂著的肩膀，垂著的頭，那雪白的長發，一半骷髏一半裂痕的臉。

還是那個醜陋可怖的樣子。

可這樣的她，把婆羅曜當成了覆生的力量，澆灌了這座他們虧欠了十萬條性命的山林，所有能覆活的人重新走了出來。

最後一波走出深林的人讓方平生不由吃驚：“東陵族長？你不是已經離開了婆羅之境？”

東陵崇光帶著東陵府的弟子走到眾人面前：“我們確實沒有死，只是重新回來做一件穆晴明囑托我的事情。”

“東陵族是穆府的後人，當時婆羅神制造婆羅之境時，被穆晴明所設的結界保護才活了下來。後來的穆晴明問我，地宮中的穆府之所以保存至今，是否因為她當時制造的結界。”

東陵崇光：“那個結界確實是當初的穆晴明所設，所以她覺得當初即便被婆羅神奪了心智，但依舊有守護的強烈願望並最終實現，這表示一定有辦法阻止婆羅神，只是當時她沒做到。”

“穆晴明入魔後曾來找我，讓我將所有死去的人的魂魄暫封在地宮的穆府，她說，我若能保住一個魂魄，她就承諾救活一個人。”

“東陵府把這兩年在婆羅之境內死去的，包括婆羅門弟子、魔人在內的兩萬三千八百九十三人的魂魄都藏在穆府之內，到剛才為止，兩萬三千八百九十三人全數覆活。”

在場的所有人，一起經歷過生死跟殘酷戰爭，甚至大部分人都死過一次，他們都意識到，所謂制造地獄的過程並非他們所曾承受。

如今因為穆晴明，他們重新獲得了新生命，還有一片祥和的生存之地，才覺悟和平是這樣讓人熱淚盈眶與感恩。

全場原本活著的，剛才死了覆活的，之前死了覆活的，包括人類、魔類、妖類等種族，一共三萬多人站在森林外頭，遠遠看著葬天林上高聳的山。

那上邊是大夏的王妃，是婆羅門玄尊的弟子，是魔君，是……穆晴明。

一個頑強不屈堅韌不拔的女子，將婆羅之境的格局打碎，然後創造一個鮮活的新世界。

婆羅神的神格已化成了這片天地間的萬物，徹底被耗空，他只能以山林草木的方式永遠滋養著這片土地。

這一刻，萬物盡歸。

婆羅神格也銷毀了。

穆晴明的身體也風化，身體化成了塵土飛沙。

她也終將跟婆羅神一樣化成滋養生靈的沃土，消除過往的罪孽。

就在她身體即將消散時，腳踝上的羅魂鈴發出了清幽的聲響。

玄武上神飛身到她身邊，他一靠近執明劍消失了，玄武張開雙臂抱住墜落的人兒，將她緊緊抱入懷中。

沙化像是會傳染，侵蝕了玄武的身體，玄武那半邊被巖漿燒熔的身體跟著沙化，流逝。

眾人唏噓，卻不知該說什麽。

七星將大喊：“執明神君！”

但回應他們的只有風。

當在風走過的某一處仿佛還能聽到有人在說話。

……“我幫你渡化婆羅，你能渡化我嗎？”

……“好，你渡這人間地獄，我來渡你。”

那相擁的兩人已一道化成塵土，在萬物覆蘇的婆羅之境內隨風飄散，最終在眾人的眼前消失。

只剩下羅魂鈴的聲音隱隱約約在山林間作響，仿佛是訣別輕吟的挽歌，又像是生命頑強的吶喊，久久不散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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